文字ㄩˋ

　　車子很快地再度駛動。

　　由於突發事件的意外，車裡留下了一股難聞的尿騷味，要不是車外還下著大
雨，能離開的絕對會全部下車。不能打開車窗，只好退而求其次，乘客們全往車
的中、後段移坐，遠遠離開味道的源頭；前段只留下無法換位置的司機、對它無
視的我和有話問我的便衣，還有走了幾步又回頭的楊雨生。

　　我沒有立刻對自稱梁十一的便衣做出任何回答，逕自在最近的座位坐了下來
。他笑了笑，在我對面隔著走道的位置落座。而楊雨生則選了我身後的位置。

　　「能請教先生幾個問題嗎？」梁十一重申目的。

　　「我只能回答能回答的問題。」我表明我的原則。

　　「那是當然。」他顯然鬆了很大一口氣。「先生的大名是？」

　　「格林哈特．方。」雖然是假名，但今後它就代表了我。

　　「方？」

　　我發現他受到相當大的驚嚇的同時，我身後的椅背也發出一聲撞擊聲。是楊
雨生造成的。

　　但為什麼？這只不過是個還算常見的東方姓氏……難道，這個姓代表了某個
龐大勢力？

　　會嗎？雖然說小白替我偽造身份時確實用了他某個早年喪妻喪子的朋友的身
分，將我安排為他的養子；這個姓就是這麼來的。去拿身分證時我和他見過一面
，是個感覺上很有教養的中年男子，但那滿頭的華髮和臉上深刻的皺紋，簡直是
將寂寞和孤獨實體化後的成品；在我試著以所知道的關係叫他時，他激動地不能
自己。

　　那樣的一個中年人，會是某個龐大勢力的相關──不，看他們嚇成這樣，恐
怕是高層，甚至是握權者──嗎？

　　「怎麼了？」我平靜的反問。

　　「不，沒什麼。」他很快回答，但眼裡卻寫滿了疑問。「對了，這位小姐是
？」

　　我自然不會去提起，看著他不自在的轉換話題，人轉向楊雨生的方向，我忍
不住笑了。我想我該打通電話回去──不管怎麼樣，他是我的父親了，我有責任
……呵呵，這兩個字竟然也會有讓人感到可愛的時候……

　　另外，關於父親的身分，還是問小白比較妥當吧。

　　「什麼，你居然不認識我？」

　　我轉過頭去，正好對上她萬分詫異的精采表情。對了，到現在為止，我所見
過的每個人都認識她，車上的人滿口「小羊姐姐」、「小羊妹妹」的，看樣子她
雖然還不到四胞胎那麼誇張的程度，但至少也是名人級的角色。

　　「我應該認識妳嗎？」梁十一猛眨眼。

　　那當然！她用肢體語言清楚地說著。「你是四神分局的警察吧？」

　　「是呀。」

　　「剛來的？」

　　「妳怎麼會知道？」他嚇得倒彈三尺，頭用力撞在車窗玻璃上。「痛痛痛…
…」

　　「而且是連警局大門都還沒踩進去過的菜鳥。」這一句，已經是肯定句而不
再是問句。

　　「哇，好神！」梁十一揉著撞到的頭，望著楊雨生的臉上已是滿臉崇拜。

　　「妳怎麼會知道？」這時候，我忍不住想起四胞胎他們一聽我剛搬進青區，
立刻道出住址的那一刻。難道這一家子的消息都很靈通？

　　「用不著這麼崇拜我，說穿了一文不值。」她避開梁十一伸出的手。「告訴
你，局裡有一半的警員是從我家開的道場出來的，所以說要是你已經去局裡報到
過，一定會有人帶到我家拜碼頭，懂了吧？」

　　「喔。」

　　「原來如此。」

　　我們兩人相繼點頭，以為她的「神通劇」已經演完了，卻沒想到才正要開始
。

　　「不止如此。」就見她將右腳疊在左腳上，很嫵媚地笑了。

　　沒想到總是讓人感到簡單明快的她竟然會出現如此柔美的表情──我現在有
點明白小白說的「女人有許多種面貌」的意思了。

　　「還、還有？」大概是被她的微笑迷惑住了，梁十一顯得很緊張，一張算不
上黑卻也稱不上白的臉全脹紅了。

　　我看著他們兩人之間的互動，突然間感到胸口有點氣悶，但只那麼一下子，
似乎只是我的錯覺。

　　「當然。」她的笑愈見柔媚。「我還知道你是S學園研究學部的新生。」

　　我開始感到口乾舌燥，發現無法將視線移開她的臉。

　　「喔喔！！」梁十一大叫，隨退頓了頓，聲音乍斷。「等等，我忘了這是校
車啊。差點給妳唬過去。」

　　「可是我還知道你是醫學院的喲。」她又涼涼地吐出一句。

　　「妳怎麼會知道？」他完全呆住了。會知道他是研究學部的新生並不是什麼
難事──校車、年齡和新生報到日，這三點就可以得到上述結論。但會知道是哪
個學院的……他有哪個地方露了餡？

　　「而且我還知道你是犯罪心理學系的新生呢。」

　　這句話一出，梁十一完全拜倒在她的小洋裝下。

　　我卻偏過頭去，死盯著窗上不斷沖刷下來的雨水，只用耳朵繼續監聽他們的
動靜。因為我怕我會忍不住一拳扁在他的臉上；不知道為什麼，他雙目放光一臉
崇拜的臉我看了就不爽。

　　「真是太太太神了！快快快，告訴我，妳怎麼知道的？」

　　「你把入學通知單放在上衣口袋，剛才彎下腰的時候露出了上面的校徽。我
們的校徽各學院的畫法不同，你的那個是一個黑S加上一個白S所合成的8字，這是
醫學院的畫法，黑S代表中醫，白S則代表西醫。」

　　「所以馬上就可以知道我是醫學院的學生。」

　　「是的。」

　　「那學系又是怎麼……」

　　「一個警察進醫學院，除了犯罪心理還會選哪系？」

　　「……說的也是……」

　　……半個鐘頭後，當校車抵達目的地，我們在大雨滂沱中衝過大片廣場進到
體育館時，他們兩人已開始稱兄道弟（妹），高唱「四海之內皆兄弟」了。而我
，依然沉默地跟在她身後，將手縮在口袋裡握緊，盡可能不去看那個突然插進我
和她之間的人。

　　下次和小白連絡上時，有必要問問光明正大毆打一個警察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說不定有天我會有機會用到。